果然這次接通還是照舊,尚昆一看號碼已經知道是誰,直切主題道:「小林,聯繫的設備設計院今天到,雖然可以請王工把握參數,你看你也用個什麼名義晚上到會一下,這件事我代替不了。」
「正好,尚總,我也正想來告訴你我可以走到前台了。那邊公司的事情我已經全部了結,您可以找廖輝正攤牌,今天晚上的碰頭會他就可以不必參加了。還有王工那裡最好我們一起找他出來談一下,有必要統一一下口徑說是我們剛剛談下合作。」
尚昆一邊聽電話一邊暗笑,前一陣還不覺得,只感到林唯平工作起來異常嚴肅正經不苟言笑,今天算是正式接手,上來第一個電話就開始威風凜凜,言簡意賅,好象大老闆是她不是他。不過尚昆私底下倒是比較喜歡這種潑辣爽快的工作風格。但對王工一節有點不明白,就很直接地問:「為什麼王工的事要特別關照?」這種有雄厚身價做後盾的人有時反而比較容易相處,沒那麼多敏感心理。
林唯平一邊要開車,就無暇多想的道:「和王工相處久了會知道,他是個很典型的老知識分子,要尊重多於其他。你讓他參與得越多他越賣命。所以如果我們說是剛談下合作就立刻知會他,他會感到倍受尊重的。我們這也不是害他,稍微隱瞞一點事實可以讓大家都愉快一點。」
尚昆忍不住笑出聲來:「小林,我真佩服你們這些年輕人可以把旁門邪道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好吧,沒解決小廖前我們還是到外面約個地方見面,你定個地方我們一起中飯。」
又是吃飯,林唯平和尚昆吃的兩頓飯沒一頓吃舒服過,今天她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要自己點菜,再不客氣。
尚昆接著說:「我們的項目比如水電配套一類的很快就要上手,既然你離開原單位,可不可以挖幾個合適的人過來安裝?」
林唯平毫不猶豫地拒絕:「不,現在我原單位做的穩穩噹噹的,要去挖人勢必出高價,不值得,挖來的人架子也擺得大,以後不容易融合。而且水電這種東西又非獨門絕活,到尚總你們公司請個師傅級人才來就可以帶著外面招來的新人干。再以後的主體設備安裝也是機械操作工的事,等要試運行的時候我自然會動搖原單位軍心,讓那些觀望的工人自己跑過來的。這樣我們出的工資可以不必太高,管起來又順。不過那是後話。」
林唯平的這些小算盤和尚昆的理念絲絲合拍,聽得他不住頷首叫好,其實問林唯平這些問題也有考驗她的成份在,如今她是高分通過。一個管理者所能節約的開支其實是非常彈性的,一個看似無足輕重的細節,考慮起來還是要如走棋看三步般把方方面面都考慮通透。林唯平已經深諳其中三昧。
所謂中午一起吃飯與王工談談,也就三言兩語。但兩人一起出面與王工說明,在王工心裡的感受就不一樣了,老知識分子吃的就是那一套。隨即也不需要引導,三人的話題立即轉入晚上與設備設計院見面時的口徑。尚昆自然無話,一個是精於這一行技術的王工,一個是精於這一行經營的林唯平,兩人自管自討論,然後總是由林唯平總結一下,把階段性討論結果言簡意賅地彙報給尚昆。尚昆雖說不熟悉這個行業,但憑他多年浸淫經營管理的經驗,也知道結論是無懈可擊的。所以三下兩下,尚昆已覺得自己是礙事的人,吃完飯,就起身道:"你們繼續討論,我回去與小廖談談。"
林唯平笑吟吟起身相送:"再麻煩尚總晚上給我們配個秘書做會議紀要,雖說這些事情我也可以做到,但是新公司人員用得太局促總歸給人印象不好,讓人誤會我們出手小氣。初次與設計院見面,先給人精明太過感覺,以後談設計費他們就會預做打硬仗的準備,於我們就不是很有利了。"
尚昆一笑道:"小廖的籌建辦別的沒有,人員卻是五臟俱全得很。"這句話連王工都聽得出尚昆話里的揶揄。等尚昆走後,王工就抱怨說:"現在還是籌建,什麼都還沒有著落,我們籌建辦里什麼秘書文員翻譯就已經全齊了,小姑娘們天天沒事就等吃飯下班,再不就是嘰嘰呀呀地吃零食說閑話,一點不象做事情的樣子,比起你以前來,一樣的年紀,她們就差遠了。"
林唯平知道王工九斤老太的脾氣,總喜歡說一代不如一代之類的話,以前她剛歸王工支使的時候,因為不熟悉專業英語,也不知聽了王工多少嘮叨,害她捧著產品說明強啃好幾夜才勉強應對過去。不過王工這人不會記住這些,一個月後就人前人後大誇林唯平,這就一直誇到現在。林唯平因為了解他只記技術不記人情世故的個性,自然容易相處,而且反而還起了敬愛和保護這個老好人的心思。而換了不了解的,如以前的老闆,王工往往就成過河即拆的那根橋。但不知尚昆對王工的想法如何,他能至今依然尊重王工,看來此人識人與為人的功力都不算一般。
林唯平很明白,今天與設計院這一談判,不用說是尚昆安排的最後一場考試。今晚結束前,什麼入股百分之十,廖輝正退出等都是畫在牆上的一隻圓餅。因前段時間她都是幕後操作,只尚昆知她林唯平知,尚昆隨時可以化她這幕後為永遠落幕。誰知道尚昆是怎麼與廖輝正談的,或許只是暫時找借口支開他,如果今天這場考試他覺得不滿意,明天接待設計院的就又換成廖輝正了。但林唯平認為這是理所當然,所謂資本主義,就是有錢的是老大,尚昆投入那麼多,當然有必要也有權對未來的總經理考驗再三,只要他不過分,反正現在參與幾下對林唯平也無甚損失,林唯平當然無權指責。不過林唯平對自己有信心。幾年摸爬滾打,於圈內人士早耳熟能詳,如果尚昆有機會出個測試給各人打分,林唯平相信她的分數一定不出前三,唯一吃虧的是性別和年齡。
當然見面時林唯平只有當作不知,但她很仔細地聽到尚昆站在賓館大堂,對身邊的小姑娘道:"這位是我們SWS項目新的主持人,林總。小林,認識一下,這位是以前小廖的秘書,叫小梁吧?小梁你今天配合林總工作。"林唯平心想,果然不出所料,妾身今晚未分明,這個主持人的稱號可大可小,隨別人怎麼理解。如果今晚她落第出榜,SWS項目沒主持人也沒關係,只要節目總監在位就是了。
林唯平一臉微笑,沖小梁道:"既然尚總那麼吩咐,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小梁,你去總台了解一下我們會議室的借用情況,叫他們開了門,你先進去檢查一下,有時間看看這份資料,做好筆錄準備。如果後面幾天也訂著會議室,你讓他們全取消了。"隨後與尚昆道:"那尚總也與我們一起先到設計院幾個工程師住的房間去嗎?我準備和王工一起先去房間與他們熟悉一下,輕鬆一下氣氛,免得見面劍拔弩張的。"林唯平雖然知道自己是客串的身份,但還是要把這場戲做足,唯做足戲份,才可充分體現她的長袖善舞。
王工不明白,輕聲問道:"為什麼要取消會議室?我們今天才可能談個大致框架,後面幾天全要用著會議室。"
林唯平自然不會把自己的小九九告訴王工,只是說了個最表面的理由:"到處都有會議室,我們沒必要化這個價錢用賓館的會議室。"而她心裡最大的理由是準備在今天會後與尚昆提出用他公司的會議室,如果他答應,那就說明她的身份從此確定,可以在眾人面前亮相,事情就可以進入實質性階段,如果他不答應,那以後她該做什麼做什麼去,與尚昆的SWS項目就說再見了。可以說是一個試探,更是逼尚昆明確任命。
設計院的人認識王工,而對林唯平,非得提到以前是某某公司工作的時候才說出久仰久仰。說是熟悉一下彼此,林唯平當然就是抱定這個宗旨,與設計院的幾個高工遍聊全國同行,並瞅適當時機把開開心心的大家往會議室引導。直到大家坐下,服務小姐斟上茶,林唯平雖然笑意不改,但端正了聲音道:"三位高工一定已經熟悉我們提供的要求和參數了,按照我們的思路,類似生產線將是國內第一條。不過國內無類似生產線不是國內技術不成熟,而是無人嘗試的問題。這條生產線的設計投產不僅可以打破外國公司在相關產品上對中國市場的壟斷,為我們贏得高附加值利潤,於貴設計院而言,我們平穩投產當天,也是貴院向同行彰顯實力之時,可謂雙贏。今天我們碰頭,主要是把雙方的思路統一一下,最終確定設計理念。三位高工請務必知無不言。"
尚昆聽了心裡暗笑,這女孩子知道這種國內第一條生產線的設計沒有可參照的資料,設計院一定會以此為借口提高設計費用。而她卻先聲奪人,先入為主,說這本是成熟的技術,拈來就是,而且做好了設計院也有大大的好處,立刻就堵住了設計院可能要高價的理由和企圖。真是個全方位的聰明人。
此後尚昆一直沒怎麼說話,因為他不懂行,即使連確定設計初稿交審日期他都沒法做主意。但他與被一大串術語和數字搞得頭昏眼花的小梁不同,他從字裡行間關注著會場氣氛的微妙變化。他看得出,三位設計院過來的總工對林唯平的態度由居高臨下,當她後生小子,改為平起平坐,惺惺相惜,他更看得出林唯平說話收收放放,偶爾插科打諢,把大家的氣氛一直調節得輕鬆熱烈,毫不劍拔弩張。可見全場談話的主動權一直隱隱被林唯平掌握著。
結束時,林唯平把手提電腦上的優盤拔出交給小梁,吩咐她去商務中心列印。小梁頓時如蒙大赦,她正愁著這會議紀要該怎麼寫呢。列印時候看著林唯平言簡意賅,簡明扼要的記錄,心裡佩服不已,對林唯平頓生無數好感。
而這邊林唯平一點不鬆懈,她知道該是問尚昆一個態度的時候了。於是對三個正私下議論的高工道:"三位高工一定聽說過我們尚總也是從事的你們熟悉的化工設備生產行業,而且目前是全國同行中出挑的企業。三位有沒有興趣明天去尚總公司參觀指教,順便我們佔用尚總的會議室幾天?"
這話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一個話題看似與設計院來人商量,其實試探的是尚昆的態度。在三位高工的叫好聲中,尚昆聞弦歌而知雅意,笑道:"這是個好主意,小林你明天接三位高工來我公司,我陪著下車間參觀,順便小林也可以熟悉熟悉你的母公司。"說完,兩人心照不宣地相對一笑。林唯平知道,事情就這麼定了。
七
因為有了近一個月幕後的細心考慮,事情正式上手後,一切都一絲不苟地照林唯平預定的進度表進行。手下原來按王工的話說是只知道玩兒的小姑娘,如今一個個依小梁的話說,叫忙得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而小梁,這個法律專業大專畢業,工商管理自考本科畢業的女孩,有著充足的精力,和明顯的上進心,讓林唯平看見自己初涉管理時候的影子。但是一想到背叛自己的小陳的蘋果臉,又如骨鯁在喉,提攜之心往往消彌於初起之時。看她自己了,如果她自己能在高強度工作下突圍而出,證明自己,那麼林唯平自然不會虧待她。
而林唯平自己卻有充足的時間關在自己的辦公室里上網漫步,盡享閑適。一個最高層的管理者最應該注意工作的側重,重在用人和牢牢掌握全公司的工作思路,而不是自己捲起袖子衝鋒陷陣。一個陷於瑣碎小事的管理者必然抓芝麻失西瓜,掌握不了大局面。可能手機聯繫尚昆時候他永遠有空,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但是需要尚昆出馬的時候林唯平再不能大模大樣穩坐釣魚台。建築設計院的修改稿出來,林唯平對照著規劃紅線圖左看右看覺得似乎還可以有些什麼修改。新公司坐落在一個新規划出來的工業園區,按規劃圖來看,其上的一些土地基本已經出盡,只待開發了。新公司地處園區主幹道邊,看來是尚昆動用關係網得來的好地段,在這麼好的地段如果不做點文章似乎可惜,所以林唯平一個電話搖給尚昆,講了自己的想法。"我知道作為一個生產型企業是不可以把工廠用地作三產用的,但是不是可以有個變通?我們可不可以把食堂什麼的交付社會辦理但又保證工人的伙食?怎麼可以打個政策的擦邊球?尚總如果有可能,能不能約新公司的左鄰右舍現場討論,我有個小辦法看大家有沒興趣。"
尚昆一聽果然有興趣,笑道:「後勤這一塊食堂佔大頭,費用和管理上面都是個黑不可測的無底洞,你的建議我也想過,看新的廠區規劃圖上光一個食堂和配套就佔了一畝多地我就心疼,那可都是十幾萬元一畝買來的,卻只見投入不見產出。我們與左鄰中間隔著條支幹路,不一定派得上用場,但右舍是緊貼的,那個老闆是我的好友,做玩具的,我們一起看中的這塊土地。他家是勞動密集型企業,手下幾百個打工妹,一定比我還頭痛此事。你過十分鐘出發來接我,我立刻約了他一起到現場看看。」
與聰明人談話就這點好處,你交代一,他想到十,你有好主意,他一拍即合立刻配合行動。才合作沒多久,林唯平已經與尚昆配合得絲絲入扣,相當默契,似乎天生就是老搭擋。這倒讓林唯平反思與宮超的關係,兩人說話常會一個指東,一個理解為西,不是兩人中的誰腦子不靈,而是兩人本就不是一條路上的人,只有說到旅遊文學休閑美食什麼的與工作毫不相干事情的時候,兩人才會一拍即合。
尚昆是走出幾步在公司門外路上等著上林唯平的車,這一點林唯平略微不解。她知道尚昆做事從來不會隨心所欲,而是著著都有打算,如果把這走出的幾步理解為尚昆見大好春光而心情愉快,欲安步當車呼吸大好暮春空氣,那一定是理解錯誤。但林唯平也猜不出尚昆的真正意圖是什麼,她畢竟認識尚昆的時日不長,掌握資料有限,除了在SWS項目上可以完全有把握了解甚至略微操控尚昆的思維,其他她就無能為力了。只是來日方長,林唯平覺得既然要與尚昆合作下去,了解他的其他還是很有必要的。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老祖宗都那麼說過。
但是尚昆卻拉開車門笑嘻嘻道:"小林你坐副駕那裡去,我的車子好久不開,還想念得緊,你今天讓我這個老主人開開。"坐進駕駛座,就把一個文件袋交給林唯平,"你看看,我都成你手下的編外了,東奔西跑好不容易才把你們的營業執照批下來,你什麼時候得請我吃飯犒勞。"
林唯平心想前陣子尚昆多的是機會駕駛他借給自己的愛車,卻一直沒聽他提起過,今天忽然發起這個舉動,難道也會是個與春日漫步出門幾步等車一般的心思?一定不會。那麼問題就出在手中的營業執照上面了。他主動要求駕車可能正是想方便林唯平騰出眼睛雙手腦袋來仔細翻閱手中的那疊資料。這一想,林唯平也不再客氣,取出執照正本先看,訝見新公司只除了副董事長這一欄上面有她熟悉的名字,也就是"林唯平"這三個字外,其他都是不熟悉的名字。這是怎麼回事?她若有所思地看看尚昆,想問,又憋住了,她不想遇事一驚一咋,沒的給尚昆看輕了去。於是取出放在最上面的可行性報告,那報告基本上還是照廖輝正寫的報上去的,當初兩人就為此統一過意見,覺得既然雙方當事人已經意見一致,這玩意兒也就可有可無,沒必要再耗費精力在這上頭,只要混得過去就好。但林唯平還是多生一個心眼,把上面的關鍵內容粗粗看了一遍,見並無差別,才放在一邊。
而後拿出來的是一本協議,但林唯平想了一想,決定直奔主題,放下協議,找出公司章程。粗讀一遍,再精讀一遍,卻越看越不明白,裡面充斥了大量不熟悉的投資公司,董事長和董事,他們都與尚昆有什麼搭界?而車子此時已經到了工業園區。見了初建的工業園區才會很好地理解熱火朝天這四個字。園區的路還沒怎麼修好,更方便了裝砂石的翻斗車橫衝直撞。尚昆見臨時橋對面有輛翻斗車過來,早乖乖自己停車於橋的這一邊禮讓三先。等車子一過,在漫天黃沙中正要發動車子,忽聽身邊的林唯平輕呼一聲:"老天,這人呢?"隨即見她拉開車門跑出去,一路甩掉外套鞋子,一頭扎進橋下水中。
尚昆頓時記起,翻斗車開過前,橋上有一推著自行車的人,但等車一開過,此人連車帶人也就不見,莫非是被車擠落水中?尚昆忙跳出車去,跑到河邊,果然見水中有一年輕女子上下撲騰,而林唯平已經大叫著"別慌,別慌"游近該女子。尚昆不會游泳,但也知道水中救人的難度,聽說一個成年會水的人都會被溺水的小孩子折騰死。忙在岸上一邊撥打報警,一邊急切關注著水裡的局勢。好個林唯平,只見她側身避過那個女子胡亂揮舞的雙手,一把抓住她的長髮仰泳回岸。尚昆立即明白,這個姿勢最不容易被溺水者纏住,忙目測了下當前布局,找到個最佳上岸處大喊:"小林,林唯平,這兒最近,靠過來,靠過來。"
兩人一個在下面推,一個在上面拉,把個嚇得稀軟,河水吃飽的女子弄上岸,那女子一被尚昆放下,就全身癱瘓似地趴倒地上。尚昆也顧不得看她,忙回去拉林唯平,卻見她雙手緊趴著河岸,濕漉漉的頭枕在手臂上,雙眼無力地輕閉著。尚昆一見忙道:"小林,我拉你上來。"林唯平眼睛都不開地道:"讓我歇一歇,我手腳發軟。"尚昆想她一定是緊張過度又使力過度,也就不聽她的,一邊拉住林唯平的手臂,一邊道:"要歇上來歇,河水還冷,別凍出毛病來。"被拖上岸的林唯平狼狽程度不下於那落水女子,尚昆知道他只要一鬆手,林唯平也就與那女子一樣癱軟在地。拚著老命把林唯平抱進車,放下人開熱空調的當兒,尚昆才注意到眼前潑辣精明的女子這時臉色蒼白,雙目微閉,嬌弱無比,而濡濕的白襯衫緊貼酮體,勾勒出青春女性優美的曲線,唯有雙唇依然緊閉,還是一副不屈不撓的態度。尚昆呆了呆,忙收住心神,關上車門到岸邊收集林唯平扔在岸邊的衣服鞋子。那落水女子一見他過來,支撐著起來道:"大哥,行行好,我的車子還在河裡,幫……"
尚昆哭笑不得,心想林唯平要是知道那被救女子蘇醒第一句話是這個,不知作何感想。
恰恰這時尚昆的朋友飛車趕到,看看車裡濕漉漉蓋著外衣無力假寐的林唯平,再看看半身西服濡濕的尚昆,滿臉都是笑紋,尚昆知道他想什麼,呶嘴朝河岸道:"救人了,那個還躺在草堆里,你去看真實了,免得懷疑我亂說。"尚昆倒不怕朋友怎麼說他,兩人交好多年,什麼葷段子沒說過,就怕他涎著臉在林唯平面前賊忒兮兮,人家一個沒結婚的女孩子會吃不消。不過尚昆也捫心自問,要換了今天以前,他是不會替鴨霸的林唯平細心考慮到這一點的。只是剛才看她一臉嬌柔,心裡忽然間不知怎的就起了保護之意。
警察過來問過話,其中一個還特意跑到林唯平面前表揚慰問了幾句,尚昆看著警察年輕的臉一本正經地對著林唯平,而林唯平則是大方地微笑著連說"應該的,應該的",心裡就在想她心裡除了"應該的"這三字外,肯定還有其他話憋著。果然等警車離開,林唯平見他進來第一句話就讓他會心一笑,"那女孩子與你說的第一句話是不是想叫我們給她把自行車撈上來?"
尚昆的朋友俯身進來插嘴道:"不會那麼沒良心吧?起碼也得說聲謝謝的。"尚昆也不敢再看向林唯平,雙眼局促地看著他朋友道:"她要有那應急水平,也不會與翻斗車搶著過橋了。好了,你在這兒等著,我送小林回家換件衣服再過來。"林唯平一聽忙直起身道:"不用,我後廂長備行李箱,等會兒到工地臨時房換了衣服就是。"尚昆的朋友還知道體恤,趴窗口問道:"你可以嗎?乾脆回家休息休息。"林唯平一笑道:"沒見尚總說送我換了衣服還要回來嗎?我看這一來一回還是省了,快快辦好事我才可以早早回家休息。"話才出口,立即就發現自己這語氣不正常得很,彷彿含著輕嗔薄怒的曖昧,以她與尚昆的交往,次次都是公事公辦,似乎還沒到那麼熟絡的地步。但知道話已出口,潑水難收,只得一縮脖子裝累,不去看兩人的反應,她知道以其兩人之精明,不會沒有一絲感覺,心裡大覺後悔。
再次出來的林唯平穿的是相對休閑的黑白大寬橫條針織開衫,下面是牛仔褲,頭髮雖然沒幹,但已經紮成馬尾巴,她在扎頭髮的時候很猶豫了一下,但考慮到剛才已經出口的曖昧話,現在還是多點正經,少點女性化的好。免得彼此誤會。好在那個尚昆的朋友不是雞零狗碎的人,見林唯平出來,立刻上前遞上名片,自我介紹說:"你就叫我老周吧,免得我喊你林總,你喊我周總,周圍的人看著我們互相吹捧肉麻到吐。咱與阿昆不一樣,與你沒上下級關係,純是朋友。"
從老周的話里,林唯平已經聽出兩人在她換衣服的當兒已經就她的事情通過氣了,就老周的態度來看,尚昆的話里一定把她拔得比較高,否則依老周那樣的實力地位,哪會對尋常人如此客氣。當下微笑道:"那我也就不客氣了,老周,把你請出來就是要你看看現場,獲得最直觀的感覺。你看,我們兩家公司接壤的地方,那條線不短,大約有七十米左右長度。我的意思是兩家各退兩公尺距離,當中讓出條四公尺的步行道,兩邊也不用圍牆,而是造成連片街面房的樣子,街面房可以起名為食堂一,食堂二,食堂三什麼的,承包給小吃店快餐店的小業主,我們自己就不用再造食堂。你來看我們目前的廠區規劃圖,現在的辦公大樓和宿舍樓距離圍牆也有兩米,而且這兩米還要綠化維護,只投入不產出,所以我們雖然退了兩米,但對地塊的實際應用還是沒啥影響,而且街面房上面還是可以造辦公樓宿舍樓的,最大的區別不只是我們多了一筆承包費,少了很多後勤工作才是我最看重的。我不知道你們廠的規劃是怎麼樣的,所以通過尚總約你出來看看。"
老周一聽,一拍圖紙道:"這事我舉雙手贊成,我們公司工會還搞了個職工互助小店,那些打工妹每天到那裡買零食吃,以後也可以搬到街面房裡來做,用的是我們自己的地方,兩頭只要安上兩個門,說是我們兩個公司自己的生活配套,誰都抓不到我們的辮子。我看這個開發區離市區那麼遠,即使連最近的集鎮都不近,開那麼個步行街一定有市場。不錯,阿昆,你有沒有意見?要麼就那麼定,反正我們是同一個建築設計院,回頭我與小林一起過去一下,統一一下兩邊房子的風格。我看拿到圖紙先搞起來都可以,我們的現場人員天天吵著沒飯吃,這個問題給他們解決了,他們在這兒呆著也安心點。"
林唯平知道,這個一舉兩得的主意只要是感受過後勤切膚之痛的人都會同意,果然,看老周說干就乾的態度就知,他不知多中意那個主意。有老周這個態度在,尚昆一定是會更加深入體會到林唯平的精明。而且以後這筆收入彈性得很,現在有了尚昆朋友的加盟,收多了收少了,尚昆心裡都會有個底數,免得以後懷疑其中有小手。在錢的問題上如果被人生了疑,最容易導致不良後果,那以後幹什麼在人眼裡都會有了不是,再無清白日子過。
尚昆笑道:"要不是好主意,我怎麼敢叫你這大忙人出來曬太陽吃灰?既然我們兩家大頭這麼決定了,明天出個修改通知,叫兩家手下專管土建的人過去設計院就好。老周啊,你改不了的急脾氣,有些小事情叫手下人跑跑就是,不要凡事親力親為的。"林唯平一聽有理,她也是那麼想的,說實話,她還真不想與老周一起約時間去設計院,因為那是她規定給土建部的職責,她不想打破規矩。但是尚昆既然那麼放得開手,為什麼卻一定要親自出馬辦那個營業執照?如果其中沒什麼暗手,三言兩語交待得清楚的事,依尚昆的性格,原不該自己親自到政府機關窗口部門去辦理。想到這個,林唯平心裡略略起了疑心。好在現在股本的百分之十,即三百萬的借條還沒出給他,自己還是自由身,總歸有個退路。
臨別時候,老周殷勤邀請一起吃飯,但林唯平推說與男友有約,看尚昆上了老周的車一起走了。回家路上,林唯平隱隱覺得自己搬出這個借口似乎有宣示什麼的意思,不僅是對他們,也是對自己的心。忙一個電話打給宮超,叫他下班在單位等,兩人一起吃飯。
先是進一家巴西烤肉店,但進去裡面一股油煙味,兩人倒退三步,落荒而逃。而後進的K,裡面已經人滿為患,一桌吃的後面等著幾個托著盤子等的。最後還是聽宮超的,兩人到一江濱露天大排檔。暮春的夜晚已經沒有涼意,坐在露天,聞得到花香,看得到明月,偶爾有機船"噠噠噠"地開過,掩蓋住沿桌賣唱小女孩的歌聲。點完菜,也沒等上菜,宮超已經斟了兩杯啤酒,看著林唯平喜上眉梢地道:"唯平,你得恭喜我,我設計的度假村得獎了。"
林唯平一驚,不由道:「不是說沒希望的嗎?你都沒去跑過關係啊。看來是你的實力真的不容忽視。嗯,這酒我全喝了,與你一起開心。"林唯平知道宮超的作品是和他們院長的一起呈上去的,原本有充數的意思,幫院長墊個底,如今他得了獎,不知道院長怎麼樣?如果院長名落孫山,那宮超以後的日子就難過了。一杯下去,立刻就問:"那你們院長怎麼樣?他的態度怎麼樣?"
宮超微笑道:"院長沒得獎,今天關在辦公室沒出來。所以大家也不敢鼓噪得太厲害,正好我也是想著第一時間與你分享這個消息。不過我知道消息後打你辦公室電話你不在,想想可能你在忙,就準備晚上再聯繫你,正好你來電話。你別擔心院長,做我們這行的憑技術吃飯,我有這個大獎傍身,明天起就會有別的設計院來挖牆角,我不用看他臉色,他反而得花點心思拉攏我了。"原來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規矩。
林唯平"嗯"了一聲,與宮超說話彷彿面對老朋友,不用動腦子,也沒什麼壓力。主動幫宮超斟酒的當兒,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你也得恭喜我,我今天去工地路上救了個女的,被警察叔叔表揚了幾句。小時候撿了多少次一分錢交給警察叔叔積累的表揚都沒今天得到的多。只是救完人後我自己也嚇傻了,都沒力氣自己爬上岸,被人死勁拉上來的,我這個英雄的形象看來不很高大。"
宮超大驚,握住林唯平握筷子的手,打量了一會兒才道:"怪不得我剛才見你一副疲累樣,原來是這樣。以後這種事還是量力而行的好,你一女孩子本來就力氣不足,又沒有準備,要被人在水裡纏上,誰都不敢來救你。你,算了,吃完飯我先送你回去,睡一覺回回神,今天酒就別喝了。"說著拿過林唯平的酒杯放自己面前,另一隻手還是緊緊握著林唯平的,略有點垂頭喪氣地道:"我早知道,你主動打我電話的話一定是出過什麼事,看你現在說得輕描淡寫,當時一定生死一線。可惜你有你的性格你的生活,我沒法幫到你。不過唯平,我就喜歡你這樣獨立性格的人,我別的沒有,現在也算是事業有點小成,你只管做你喜歡的事業,我願意做你的避風港。"
林唯平心裡知道,自己打宮超電話是為了逃避什麼證明什麼,現在聽了宮超平實的表白,知道他是真心的,心裡內疚了一陣,隨即被感動掩蓋。想到不久前與二太太翻臉時候宮超的支持,和這後面她情緒最低落時候宮超的陪伴,心裡五味雜陳。忍不住伸出另一隻手蓋住宮超的,略微羞澀地輕輕道:"好,我記著你這些話呢。"林唯平知道這話有承諾的意思了,但現在她覺得與宮超在一起是件值得期待的事,承諾是必要的。
宮超大喜,他知道林唯平性格少了點扭捏,但沒想到她爽快若斯,真是喜出望外。再加上身獲大獎,雙喜臨門,開心得手舞足蹈,一餐飯下來,就聽見他一人大聲說笑,而且難得的是妙語連珠,讓林唯平刮目相看。